刘伟鹏：荣辱休戚一条狗

自古而今，我们祖先吃了多少条狗？

狗狗是怎么从口粮变成骂人脏话的？

狗是忠心的伙伴，这又从何说起？

丧家之犬并不是骂人脏话。

苏东坡吃不吃狗肉？

汉代时，有个家奴被人骂了句“畜产”，“畜产”意思和“狗娘养的”差不多。这个家奴一下子崩了，要抑郁自闭。事情闹大了。他家家主赶紧出来，安慰了他好半天，生怕他想不开自杀。

这个故事很多以狗做文章的人都听说过，到现在还有很多博主在搬运举用。故事从哪里讲起？讲的是汉哪一朝、哪一家的事情，也没多少人关注。大家主要是从这个故事里看到了一个信息，那就是，在汉代，骂人是狗，是不行的（当然现在也不允许哈），可能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。

一 从什么时期开始狗被用作骂人

我们都知道，一直有个说法，狗是人类忠实的朋友。那么，从什么时期起，狗这位朋友，被用作骂人了？

分析这个问题，得从对狗的使用功能的差异说起。

在千年之前，游牧文明和农耕社会对狗的使用功能是有很大差别的。游牧民族驭狗以猎，当作重要帮手使用。而农耕社会则让狗看家护院，这其中的差异直接导致了大家对狗的态度的不同。

到魏晋时期，胡人南下，看到南方农民吃狗肉，觉得不可理解。狗是朋友，人怎么能吃朋友呢。

鄙夷由然而生，导致游牧民族以狗为素材来辱骂南人。

而同时，农耕文明因为被游牧民族欺辱，恨之切齿，所以变着法儿骂他们，连同他们牵着的狗也成为骂人的素材。

这样有来互往，就把狗抬到了一个骂人的符号的地位。

狗的器官、狗的住处，以及与狗关联的一些东西都受牵连。鸡因为常常和狗在一起，就有鸡犬升天、鸡犬不宁这些，狗的嘴巴，狗的心肺，狗的爪子，都拿来骂人。

不光市井百姓以狗骂人，就连身份地位高的宰相互也以狗喷。五代时候孙晟和冯延巳都是宰相，两人相互看不上，都骂对方是狗，孙晟说冯延巳“金碗玉杯盛狗屎”，后面还加一个“可乎”。

唐朝时期，吐蕃与唐通交，长安街上常有吐蕃人往来，日子一久，也会有摩擦冲突，唐人便骂吐蕃人“狗种”。《旧唐书》有记载，在默棘连向唐朝提亲这一节，就用了“吐蕃狗种”这个词，“吐蕃狗种，唐国与之为婚”，这一方面当然与吐蕃的历史有关系，吐蕃为西羌后世族群，而西羌有个分支就叫“犬戎”，即现在的甘肃省静宁县威戎镇。北方草原上的游牧民族，以捕猎为生，狗是他们的重要伙伴，所以他们对狗的情感要更真切一些。但即便是这样，他们的对话中，也出现了对狗的蔑视的语言。这可能与汉农耕文明的融合有关，也算是汉文明融汇其它文明的又一例证吧。

二 忠犬文化从古至今都推祟

狗是忠心的伙伴，这种说法则比较好理解。

前面我们说到的游牧文明中，就举了狗的例子。

汉文明融汇游牧文明后，也学游牧民族打猎追逐，在这项工作中，狗同样是尽职尽责。马在后面跑，狗在前边追，这给汉人带来快感和欢乐，激发了他们的创作灵感。后犬与马关联在一起，犬马之劳成为忠心追随的代名词。霍去病曾向汉武帝表态，不胜犬马心，意思是如犬如马追随他，拥护他。

反之，“累累若丧家之犬”，则表示是没了主子的臣子，丧家之犬并不是骂人的话。

忠犬文化从古至今都推祟，日本电影中的忠犬八公，让全世界都感动。英语里的老狗（old dog）也并不是骂人的意思，它指的是双方有一种很微妙的信任感，是忠诚的老朋友、老搭档。

三 犬和狗的区别

很多人搞不清犬和狗的区别。这里大概说一下，一种说是“大狗为犬，小为狗”，这种说法在古籍文献能找到一些支持，古时多有记载携犬出猎片断，图中记载的犬确实体型庞大。但这一说法现在已经分不清，因为现在一些小体型狗也叫犬，比如茶杯犬、蝴蝶犬等等，都是小体型狗。

另一种说法与狗的生殖习性相关，这种说法来自于细致的观察，古人发现因为狗类交配时呈现雌雄性器官相勾连的特有情形，这一特点在的“狗”字的金文形态中表现得最为形象。同时，这一说法在生活中也能找到支持，在生活中的一些特殊场景，把不正当的男女关系称为“狗男女”，这是狗在中文语境中的世俗运用。我们常用来感慨世事无常的名句“天上浮云似白衣，斯须改变如苍狗”其实也从男女关系中来。唐朝时，杜甫的朋友王季友遭遇婚变，其妻柳氏不堪家境贫寒，离他而去。外界不明真相群众都指责王季友。杜甫为朋友鸣不平，写下《可叹》一诗，诗说“天上浮云似白衣，斯须改变如苍狗。古往今来共一时，人生万事无不有。”指世事变化无常如天上白云。这是“白云苍狗”的典故。

三 我们祖先吃过多少狗

自古而今，我们祖先吃过多少狗？

无论是忠诚的朋友，一条好狗，还是狼心狗肺，一条恶狗，在中国人这里，都免不了有被吃的担忧。

《礼记》中有一个章节，专门讲狗肉该搭配什么主食好吃，书里还记载了周天子吃狗肉的习惯，“孟秋之月……天子食麻与犬”，意思是说，到了秋天，周天子就开始进食狗肉，周代宫廷宴上有一道名菜，叫肝膋，肝膋为八珍之一，具体做法是用狗肝抹油烤着吃。

周代天子们不光自己吃狗肉，还在吃狗肉的时候想到祖宗。他们用狗肉祭祀，“大祭祀，奉犬牲”，越是正式的祭奠，越上狗肉。汉字“献”的造字原理就是根据这一场景来的。“献”的繁体为“獻”，右边的犬是祭品，左边下部的“鬲”是煮东西的陶具，整字的意义为用陶器煮狗肉，以进献。

到春秋时期，狗更珍贵，越王勾践曾颁布一项政令：生男孩，奖励两壶酒一条狗，生女孩，奖励两壶酒，一头小猪。可见狗是重要流通物品。

四 苏轼吃不吃狗肉

格外说一段公案，苏轼吃不吃狗肉。

在我们见到的关于苏轼的文献中，苏轼吃兴大，吃量广，啥都是食材，那苏轼吃不吃狗肉？

先说答案：不吃。

苏轼任徐州太守时，一次官方宴会，上了一道名为“沛公狗肉”的菜，苏轼觉得不可思议，问当地官员为什么要屠狗。对方用《礼记》拽文：“烹狗于东方，乃不禁。”回答意思是这并不违背礼制。苏轼则用宾客之牛角尺典故和孔子主张埋葬死掉的狗的典故来驳斥。

当然，这并不能说明苏轼有多爱狗，也不能说明他道德有多高尚，有可能他只是认为狗肉低贱，不符合他的身份。宋朝时吃狗肉往往被认为是离经叛道的生活方式，土匪草寇黑社会才干。记载说：“十里间有聚落，皆亡赖恶子及不逞宗室啸集，屠牛杀狗，酿私酒，铸毛钱，造楮币，凡违禁害人之事，靡所不有。”所以屠牛杀狗和酿造私酒等同于造假钞一样，都是只有亡命之徒才干的事。